“一个作者,愿意等很多年,和他的读者相遇。司汤达说,他愿意等一个世纪。”琴声这琴声如同春风一样多情,夏风一样慵懒。充满了仁慈和欢悦。琴声中似乎有极大的力量,让人的心中充满了生命的欣喜,充满了慈悲。他们几乎心神俱醉,忘记了眼前的杀机。良久之后,唐二先生慢慢收手,然后慢慢的转身,下了小桥。无忌的背已经几乎湿透。是谁在弹琴?这琴声似乎正在召唤他。难道是蜜姬?但蜜姬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量,让唐二先生改变主意?难道她有更秘密的身份?无忌循着琴声,来到一处凉亭。凉亭四周的梧桐树上,知了正在吟唱。但它们的声音和琴声相比,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噪音。弹琴的人,到底是谁?无忌愣住。一个头戴凤钗的女人,正背对着他,在那里抚琴。这支金凤钗很特别。因为它的凤凰,有九个头。救了自己性命的,难道就是她?她是无心,还是有意?琴声忽然高亢。无忌的每一条神经仿佛都充满了不安和亢奋。如果刚才唐二先生听到的是这些,情况就会十分不同。那无忌可能已经死了。她头也没回,但显然已经知道无忌就在她身后,她问:“这曲子如何?”她的声音,无忌已经不知道回味过多少遍。“梁尘踊跃”,无忌回答:“连我都想应节起舞。”“坐。”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琴音,让人无法抗拒。无忌走过她身侧,坐在她对面。他也希望看看她的脸。他想知道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。这个愿望,想不到就要成真。他的心在跳。然后,他的呼吸就几乎停顿。她的脸难道是残缺的?要不然,为什么无忌的表情,是这样的让人恐怖?她的脸并不残缺。只不过她的脸太完美而已。就算他曾经见过多美的女人,就算无忌的想象力再丰富,他也绝对想象不出,世上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。她的美丽,已经不能用美丽形容。无忌突然有一股冲动。不是想占有她的冲动。而是死的冲动。他从此已经可以死去,因为他已经见到她。他的人生,已经足够幸运。可是他还有一种更强烈的冲动。毁灭的冲动。他想杀了她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?她已经注意到他的神情,她在淡淡的问:“你是不是想杀了我?”她停下纤纤十指,“你为什么想杀了我?”良久以后,无忌才舒了一口气:“因为你太美。”她侧着头,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“因为你太美。所以我不想让你变老。我要你的青春和美丽永远停留在最灿烂的时刻。”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。但如果你愿意相信,就会发现这其实很有道理。有很多的美人和英雄就在盛年死去。他们留给我们永远年轻,永远美丽的容颜和凄怆壮美的悲剧感。美人的美丽和青春,本就无法留住。她们如花的脸庞,转瞬就会爬满皱纹。所以上天,从不让人间见到她们的鸡皮白发。总是让她们过早的夭亡。从此她们的美丽和生命,就脱离了个体的局限,从此属于无限和永恒。英雄呢?上帝总是要让他们命途多舛,多磨多难。因为英雄之所以为英雄,就因为他们的抗争。在逆境中永远不屈的抗争。他们永远在阴谋中死去,在战斗中牺牲。留在我们记忆深处的,只有英雄的伟烈和尊严。一旦他们雄心老去,身处顺境,他们英雄的生命,也就死亡。所以上天总是让红颜薄命,让英雄多难。但这究竟是幸运呢,还是不幸?她静静的凝注无忌:“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;也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。”琴声又起,但曲调一派温馨祥和。让人想起春天消融的冰雪。无忌突然触电般出手,但马上他的手又垂了下去。无形罡气。她身上已经练成了无形罡气。无忌只是听过传说,从未想到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功夫。她在问:“你真的要杀我?”无忌苦笑:“是你要杀我。”她当然有理由这样做。足够好的理由。因为无忌知道她的隐私,看过她的秘密。只有死人才没有机会泄漏别人的隐私和秘密。他苦笑道:“因为我已经听出杀机。”“杀机?”“宫声邪曲,商音高亢而角声绝,金木交刑,意在杀伐。”她沉默了片刻,然后侧头问无忌:“你在我的琴声里,听出杀机?”无忌道:“吴公子季札观周乐于鲁,听歌见舞而能道其所由来,推其兴亡如神。隋万宝常听太常所奏乐,泫然泣曰:‘乐声淫厉而哀,天下不久将尽’,时四海全盛,闻者皆谓不然。大业之末而其言卒验。我自幼浸淫音律,不可谓不知音。”他轻叹:“你杀我,当然有很好的理由。”美人出了会神,忽然笑了:“我为什么要杀你?”她的笑如同春风:“我如果要杀你,昨天晚上何必放你走?我如果要杀你,刚才为什么要救你?”原来她的琴声是有意而为。是她从唐二先生手中,救了无忌。无忌道:“可是------”她用手指向一棵梧桐:“你看那边---”无忌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。一棵梧桐树上,一只草色螳螂正在啃食一只鸣蝉。无忌道:“原来你刚才就是看到它们,才在琴声里显露杀机。”唐凝摇头,“你再看那上面。”原来在另一棵树上,还有一只黄雀。它正注视着那只螳螂。这本是属于成语中的情景,如今却是活生生的现实。现实的巧合和复杂,有时远远超过任何天才精心编出的故事。唐凝叹息道:“大匠授人以规矩,不能受人以巧。引宫按商,虽在父兄,不能移之子弟。这曲《春雪》,我已习之有年,但始终不能象先师一样,曲尽其中神妙。正有所思,就看见那黄雀。螳螂已经捕杀鸣蝉,黄雀却还不动,我瞩意于此,所以琴声之中,不自禁的起了杀机。”她轻轻的叹息:“要掩饰一个人的内心,是多么的困难。”良久,无忌终于道:“想不到你有如此高深的武功。想不到唐家有你这样的人。”她浅浅的笑:“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名字?”无忌问:“你肯告诉我?”“唐凝。”她意态安娴,无比优雅的道:“我就是唐凝。”原来她就是九长老唐凝。怪不得她的武功如此之强。无忌诧异道:“可是你这样年轻。”唐凝道:“我的祖父六十得子,我的父亲生我的时候,已经五十岁。所以我虽然年轻,但我的辈份,却和年纪没有什么关系。”她缓缓道:“就连唐二先生,也要叫我姑姑。”所以唐二先生才会放过无忌。唐凝静静的注视无忌。她的神态如此安详,如此宁静。她的一切,都是那么的美。发自灵魂深处的美。真正的美,总是自内而外的。美的内容,也正是她的形式。美就是美好的东西,有了她最适合的形式。就是美好的理念和灵魂,美丽的心灵和气质,得以展现。无忌叹息,上天对唐家似乎特别偏爱。他所见过的最漂亮和最出色的男人和女人,都出生在唐家。而他偏偏是他们的仇敌。桌上有酒。无忌自斟一杯,一饮而尽。浊酒。唐凝缓缓道:“我胃寒,但我又怕麻辣,也不喜欢良附丸之类的药,所以就用醪糟暖胃。”她的脸色,的确有一点微黄。有一点淡白。无忌道:“这酒太甜。”唐凝道:“这是文君酿。”她继续说道:“汉时卓文君新寡,司马相如以琴挑之,于是两人就到了成都。相如涤器市中,文君当泸卖酒。”她又缓缓给无忌倒了一杯:“她卖的,就是这种酒。”无忌忽然道:“它终于要动了。”他在看那只黄雀。螳螂已经把鸣蝉吃光,只剩下一对翅膀。它正要离开,只见黄雀扑棱一声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啄在嘴里,远远的飞走了。它现在一举两得,把螳螂和蝉全部吞到肚子里。唐凝叹息:“想不到一只黄雀,也有这样好的耐心和智慧。”琴声再起,调转温柔。“你能不能猜到这是什么曲子?”无忌沉吟许久,道:“《凤求凰》,这也许就是真正的《凤求凰》。曲悦而无猥,思而无邪,爱而不淫,不是两汉人物,断无此气象。”他慢慢道:“后人绝对伪托不了。”唐凝停琴无语。良久道:“这不是《凤求凰》,但是,------”她忽然手指一挑,琴弦俱断。无忌愕然。只听她缓缓道:“我想我以后,都用不着弹它了。”她幽幽的道:“因为我已经在对的时间,遇到了对的人。”无忌的心跳的很快。她的声音好温柔,好甜美。“我的心事,再也不必付诸瑶琴。”无忌不知道,他现在该说些什么,做些什么。只听唐凝又慢慢道:“你走吧,我们还会再见。”她静静的坐在那里,看着无忌渐渐远去。第八章暴露是你死,还是我死一酒楼。无忌又在看唐缺吃东西。“你叫我来,不会只是要我陪你吃饭吧?”唐缺道:“你为什么不多吃点?”无忌道:“我已经吃不下了。”唐缺道:“但这样鲜嫩美味的小牛肉,我保证你一辈子也吃不到几回。”无忌道:“可惜我的味觉没你那么敏锐,我根本分不清牛肉和小牛肉的区别。”他苦笑:“我甚至连牛肉包子和羊肉包子都区分不开。”唐缺放下筷子,深深的叹息:“我可怜你。我真心诚意的可怜你。人活一张嘴,你竟然无法享受这世上最大的享受。”无忌苦笑:“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有福的。”唐缺满意地笑了。一个人如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优越之处,就会笑。这是多低级,多可怜,多虚弱的情感。他高声道:“伙计,会钞!”老板和伙计都来到他跟前。因为他是大倌。伙计道:“您老吃好了?一共两百八十七两四钱银子”唐缺叹气:“你这生意人未免太不老实,我已经心算过,清蒸香糟小牛腰肉十五两,黑糟鲍鱼鹅掌四十两,风鸡双拼风鱼三十八两,白汁西施舌四十两九钱,鲜烩美人肝二十二两,蟹醉虾黄泥螺十七两。燕窝八仙鸭子三十二两一品,冬笋大炒鸡炖面筋八钱银子,鲜虾腰子烩溜海参三两,野意酸菜鹿筋炖野鸡四两五钱。衬汤炒翅子、炒炉鸭丝共九两六钱银子。外加粳米饭两盅、八宝莲子粥一盅、竹节卷小馒头五十、游菜猪肉云吞三碗、蜂糕三十五块共十七两四钱银子。总共两百四十两二钱银子。”老板陪笑道:“大倌有所不知,我们菜牌的价钱,刚刚涨了不少。”他吩咐伙计:“去把菜牌价格给大倌拿来,把算盘也拿来”伙计应了走开。唐缺叹道:“不用了。就记在账上。”“怎么你们总是在加价?去年的茶楼雅座,本来只有六钱银子,今年却已经是九钱。”老板叹息道:“我们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。贵地的地租越来越贵,唐家钱庄的利息今年又长了八厘。前年的一百两银子,去年其实已经只当九十两使,今年只好值八十一两。照这样的涨法,明年恐怕连七十二两九钱都不值。”他无奈的道:“隔壁街上的三家店铺,不到一年,已经换了十家东主。大家辛苦一年,都是在给贵府的地主和钱庄打白工。就是你老人家,每年坐等的地租和花红,也大部都是我们这些商号孝敬。”唐缺挥手,老板垂手走开。唐缺慢慢的拿了根牙签。却没有放进嘴里。他心满意足的叹道:“这些生意人,总是说生意难做。明明赚钱,却不肯承认。”他看着无忌,眼睛又像藏了根针:“就好象那些奸细,明明就是奸细,却不肯承认。”无忌的心跳的快了起来。唐缺继续道:“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。”他盯住无忌的眼睛:“我们刚刚终于查出了混进唐家的奸细。”他的眼睛锐利得象是一根针。无忌不动声色:“那么奸细是谁?”唐缺盯住他很久,然后道:“上官刃。”这三个字就象是一把重重的铁锤,砸在无忌的心上。唐缺道:“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,但可惜天网恢恢,终于还是暴露了。”无忌很想问上官刃是怎么暴露的。但他知道他不能表现的太关心。所以他只是淡淡的道:“想不到”他接着问: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?是不是要我杀了他?”唐缺笑了。“在唐家,我们如果想杀一个人,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到。不一定要用刺客。”无忌相信。他们有天下最毒,最快的暗器,而且敌人无药可解。他们还有数不清的高手。有名的和无名的。最恐怖的,是他们有最毒辣的诡计。但唐缺接着道:“本来的确不用你出手。但我已经在老祖宗面前竭力推荐你。如果这件事你做的好,她日后一定会重用你。”“这个人武功深不可测,而且应变过人。你是不是应该多给我几天时间?”“不行。因为明天就是五月初五,破灭大风堂的行动就要开始。我们不想再留下这个心腹之患。”无忌沉默片刻,问:“你打算让我什么时候动手?”“现在。无忌记得,这一切情景似曾相识。除了他们之外,茶楼上还有六桌人,每桌上都有两三个人。这六桌人位子都坐得很妙,距离无忌这张桌子都不太近,也不太远。无忌这张桌子,刚好就在这六桌人中间。如果他要出去,不管他往哪个方向出去,都一定要经过他们。如果他们要拦住无忌,绝不是件困难的事。这六桌人年纪有老有少,相貌有丑有俊,却都有一种相同之处。每个人眼睛里的神光都很足,长衫下靠近腰部的地方,都有一块地方微微的凸起。这六桌人无疑都是唐家子弟的高手,身上无疑都带着唐门追魂夺命的暗器!他们还是在茶楼出现过的那六桌人。一个都没有少。一个都没有变。无忌道:“那些人当然还是准备对付我的?”他的声音略显不快:“如果我也是奸细,我一定会在此刻制住你,所以他们才来监视我。”唐缺并不否认:“他们每个人身上,仍旧带着老祖宗亲手发条子派下来的暗器。”无忌道:“既然是老祖宗亲手发的条子,派下来的暗器当然都是精品。”唐缺道:“绝对是的。”他又道:“不但他们身上带的暗器都是见血封喉的精品,他们的身手,在江湖中也绝对可以算是第一流的,连我的几位堂叔都来了。”他们还在重复他们说过的话。只不过比第一次更讽刺。唐缺叹了口气,似乎在由衷的苦笑:“这当然不是我的主意,我绝对信任你。”他的语气中充满自信:“如果我要杀你,未必要别人出手。”无忌在犹豫。是不是该马上出手。他怀疑不仅是上官刃,他自己也可能已经暴露。但如果此刻动手,他必死无疑。对上官刃和怜怜,乃至大风堂,都于事无补。此前他所做的一切,他父亲,上官,怜怜,还有其他人所付出的一切,就再也没有一点价值。所以他只说了三个字“好,我去。”二无忌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来到上官刃的宅院。只不过看了四周一眼,他的心马上就如同沉入了海底。外边已经暗中布满了埋伏。说不清的弩箭,数不清的高手。他如果进去,可能就再没有机会出来。上官刃也是如此。无论无忌杀与不杀,两个人都是死路一条。没人能体会无忌此刻的心情。也没人能知道上官刃的心情。无忌的心好像压了一座山。一座高可万仞,地及千里的山。他握紧双拳,用尽量平静的语调缓缓道:“唐缺让我来杀你。”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三大宝问:“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杀了他们?岂非干脆的多?”唐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:“那样还有什么乐趣?我要慢慢的玩儿”。“但既然人质在我们手里,为什么不直接要挟他,让他去杀上官刃?那样不是更保险?”“永远不要威胁你的敌人。”唐缺缓缓道:“因为威胁只能让敌人更恨你,让你的对手更强。还因为威胁会逼迫你的敌人铤而走险,那样只会适得其反。”大宝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唐缺温柔的抚摸他的脸:“你本来就不太笨”。*********************又见白玉老虎一上官刃脸上没有一点表情。既没有惊讶,也没有愤怒。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,除了傻子和白痴外,除了神经特别迟钝的人外,就只有一种人。有胆有识,意志如钢似铁的人。上官刃这种人。怜怜也在。她的美丽而大的眼睛里,已经有一丝恐惧。上官刃在沉思。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无忌道:“也许我也早已暴露了。他们这么做,只不过是卞庄刺虎之计。”他还在控制自己的感情和声音。但他的双拳已经有一点点颤抖。“等死不如拼死。我们不如冲出去。至少还有一线生机。”上官刃倒了杯酒,递给无忌:“喝下去。你需要镇定。”他的态度十分奇怪,就好象一个父亲在安慰一个期待他去收拾残局的搞砸了事情的孩子。无忌喝下去。他听见上官刃慢慢的道:“你所料不错,唐缺也让我杀你。”无忌的心又开始下沉。看来他们都暴露了。唐家果然希望他们自相残杀。上官刃又道:“你应该知道,我们根本没机会硬冲出去。”他们已经听到门外低低的声音:“上边有令,这里只能有一个活人走出来。”怜怜走过来。她缓缓同时拉起父亲和无忌的手。她的声音也缓慢而坚定:“我们死生都在一起。”一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女孩,在生死关头,往往比男人更坚强,更镇定。无忌热血如沸。无论生死,他们总算无所畏惧。为大风堂,为他们共同的信仰和事业,他们虽死不怨。上官刃突然出手。怜怜和无忌同时倒了下去。无忌的心好像掉进了三九天严寒的冰窖。他明白了。上官刃要出卖他。人的生命毕竟只有这一次。上官刃也是人。所以他的生命当然也只有一次。二唐缺问大宝:“你认为谁会活着出来?”大宝道:“上官刃。一定是上官刃。”他解释:“他的智慧和武功,都在上官刃之下。如果他们决定留下一个人,那么一定是上官刃。”唐缺不语。大宝问:“你认为是谁?”唐缺摇头:“我可能猜的不错,也可能完全猜错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因为‘情’字。”唐缺道:“也许他们都是有情的人。因为有情,所以人的行为,就很难再仅仅凭利害预料;也因为有情,人的行为又很容易预测。”“有情来播种,因地果还生;无情亦无种,无种亦无生。”情之为物,一何可重如斯!三上官刃问无忌:“你知不知道唐缺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?”无忌苦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。”他当然知道唐缺有多阴险,多狠毒,多可怕。上官刃道:“你知道就好。他以玩弄敌人为乐。”他顿了顿:“所以虽然我们都已暴露,如果肯牺牲一个,另一个人就还有机会。”他解释:“因为唐缺会继续玩弄他。还因为他需要非唐家的人帮他杀人。杀唐家的人。”无忌苦笑:“我不怪你。你的智慧和武功,胜我十倍。对大风堂来说,你比我更加重要,更有价值。何况,怜怜需要父亲。”怜怜流泪:“你真的要杀他?你要是杀了他,我,我------”她需要父亲,也同样爱无忌。你叫她怎样选择?上官刃捧出一个锦盒。一个二尺见方的黑色锦盒。“这锦盒曾经装过你父亲的头。”现在它要装的,是无忌的头。四上官刃打开盒子。拿出一个白玉老虎。一个很精美的白玉老虎。一个和司徒晓风交给无忌的白玉老虎同样大小,同样雕工的白玉老虎。原来白玉老虎有两只。第一只已经被无忌捏碎了。这一只又从何而来?有着怎么样的秘密?它又有什么使命?无忌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只白玉老虎。老虎和狮子都是猫科动物,但它们的习性却完全不同。老虎是独行的,而狮子却是群居动物。前者出没于山林,而后者只出现在草原。老虎看似没有狮子威武雄强,有时却更加凶残和危险。因为它们是独行者,他们独立,孤独,寂寞,所以更加冷漠而无情。但这只老虎的表情却似乎静穆和悦,似乎在充满深情的注视着自己的孩子。她虽然未带张牙舞爪的夸张神情,神态却仍然栩栩如生。几百年后的一个文豪曾写下一首题为《答客诮》的诗:“无情未必真豪杰,怜子如何不丈夫。知否兴风狂啸者,回眸时看小于菟。”就算是老虎,也有温情的一面。这老虎里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?上官刃抬头凝思。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点甜蜜,有一点哀伤。只听他缓缓道:“这个白玉老虎,是你母亲留给我的,她嘱咐我,让我在你成年后交给你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变的温柔。怜怜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。在她印象当中,父亲总是冰冷如霜雪。是不是他想起了无忌的母亲?他们之间,是不是有很深的感情?无忌早已成年。但他为什么迟迟不把白玉老虎交给无忌呢?上官刃道:“这里边装的,当然也是一个秘密。有关你身世的秘密。”为什么无忌的母亲不交给自己的丈夫,而要交给上官保管?她和上官刃到底有什么关系?无忌已经几乎可以猜出一部分。如果他是赵简夫妇所生,那么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。除非,赵简不是他的亲生父亲。除非他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。那个人是谁?难道就是上官刃?他的母亲当然知道是谁,女人当然知道自己妊娠的秘密。知道自己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。但或者她羞于启齿,或者是出于别的考虑,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无忌真相。上官刃在踌躇了片刻之后,右手用力一捏。白玉老虎碎裂。露出一封书信。无忌和怜怜都很想知道,里边到底写的是什么。尤其是无忌,他有权在临死之前,知道属于自己的秘密。他的心跳的很快。上官刃望向怜怜,又看向无忌,一字字道:“既然是秘密,就不应该再让别人知道。真正的秘密,都应该永沉海底。”说着随手一撮,那封信已经缤纷如同碎叶。怜怜和无忌失望极了。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?除了母亲之外,还有没有人知道?上官刃当然知道。他认为这个秘密公之无益,所以才毁掉它。现在信已经被毁,除了上官刃之外,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。无忌只能猜测。但猜测终究只能是猜测而已。上官刃向他们俩凝注了很久,然后抽出宝剑。无忌苦笑:“你这样做,真是让我死不瞑目。”上官刃缓缓道:“你们一定要相信,我已经做了我认为最好的选择。”怜怜嘶声:“你要是杀了他,我也不活了。”上官刃道:“如果你们有机会活下去,就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。”他凝望窗外,然后道:“那样我的死才有价值。”说完他低头挥剑。然后他的头颅就滚落在锦盒里。怜怜已经晕过去。无忌的穴道此时也突然解开。这本是上官刃精心计算好的。这是他作为父亲,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。他掩藏秘密,独自承担痛苦。这也是他为大风堂做的最后一件事。他无愧于自己的背负,无愧于死间的职责。无忌没有流泪。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。但他的心在滴血。他默默的提起锦盒,默默的向门外走去。你暴露了一唐缺在大快朵颐。他正在享受豆瓣活鱼。那鱼还在动。无忌几乎想吐。他慢慢放下锦盒,极力让自己显得正常。他要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化为力量。复仇的力量。唐缺连看都没有看无忌一眼。仍旧在享受他的美食。无忌的心在沉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唐缺终于满足的叹了口气。“只要唐傲一回来,家宴中就再不能有这道菜。这道豆瓣活鱼,本是我最爱的。”他只淡淡的看了锦盒一眼,就又在讨论他的美食。这世上似乎只有这件事才真正是他莫大的享受。唐缺问无忌:“你知道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豆瓣活鱼鲜美无比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无忌的心已经越来越冷,越来越重。唐缺道:“首先你要选用上等的鲜鱼,不能太大,当然也不能太小。最好只有一斤四两。然后再用上好的泸州大曲泡醉它。这样你在烹饪的时候,它才不会乱动。你要在它身上割二百刀,不能太浅,否则佐料无法进入,也不能太深,免得它死掉。一死掉,它的血就凝固,肉就不再鲜美。这是豆瓣活鱼的关键。”无忌冷冷道:“这未免太残酷。”唐缺不答,补充道:“但酒的量也要放得正好,烹调的时间也要不多不少。一定要确保他们在烹调的时候还保持昏迷,而在端上桌子的时候却正好醒酒,这样他才会鲜活的动。无忌冷冷道:“你够残忍。”唐缺笑了:“世上只有两种人,一种是伪君子,一种是真小人。一面吃着人家,一面又装菩萨,这种人就是伪君子。”他微笑道:“既然有种吃,就该有种看着它死。因为它本是因为你死的。因为是我们要吃它。”“但你完全不必内疚,因为我们比它们高级,它们为我们死,死的很有价值。”他还有理论。动物相互捕杀,并不需要理论。那只是它们的本能。但人需要理论。他们需要理论来论证自己行为的正当合理。无论什么行为,都可以找出合理甚至正义的解释。即使世间诸般罪恶,亦假正义之名。也许因为他们还不够强悍,心灵还很虚弱。他们需要理由来安慰自己的良心。唐缺话题一转:“但要做扶桑的生鱼片,就不能用粬酒去泡,只能用酒把鱼灌醉,然后再从它们身上把肉削下来。”他闭上眼睛,好像在想象,又像在享受。“想到生鱼片的入口即化,我就会流下口水。”他用一方雪白的手帕抹抹嘴。无忌冷冷道:“你真是人如其名。”唐缺眯着眼笑了,他突然问了句让无忌几乎猝不及防的话“你在大风堂,有没有吃过这么精美的食物?”无忌的心收紧。他感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沼泽,在不断的下沉。不仅上官刃白白牺牲,他自己也要死。无论怎么做,他们都免不了同样黯淡的结局。但他只淡淡的道:“我听不懂你的意思。”唐缺大笑,笑声如针。眼睛也如针。“赵无忌,我佩服你!”无忌依然不动声色,淡淡的道:“你在叫我?”唐缺用针一样的眼睛,盯着他看了很久,然后道:“我知道你不肯承认。我要叫你心服口服。”唐缺问大宝:“你知不知道谁能每次都掷出‘豹子’?”大宝道:“赵无忌,大风堂的赵无忌。”无忌的喉咙已经很干。他本不该轻易施展这种手段的。在戏弄双喜那次,他就不该这样做。但此时他还是不能轻举妄动。所以他冷笑道:“你会杀人,我也会杀人,你杀的人,是不是都要算在我头上?”唐缺不再笑了。他转头对大宝道:“你刚才的推论确实有点儿不够让人信服。”他在屋子里来回的慢慢踱步。就好象逍遥在门径长廊,传授学问的学院教师。“我们是怎么知道那些未知的事,那些别人不会告诉我们的事的?”他自问自答:“推理。”“我们仔细的建立起概念,仔细的研究一样事物的本质和他与其他事物的联系,我们研究的越深,所知道的东西就越多,越深刻。我们把一般和特殊联结于个体,而后概念区别和扩展自身,就自然成为判断。各种概念和判断的结合,就成为前题。然后我们寻找中项。中项可能也是概念,可能是判断,可能是常识,可能是经验,也可能是其他东西。然后我们把前提和中项相联,于是就自然过渡到结论。于是我们完成推理。你的中项越多,越具体,你的推理也就越多,越具体。”他擦擦汗,继续道:“如果只靠推理,当然只能是蜗行龟步。所以我们也要靠直觉和想象,但我们现在只讨论推理。”他走到大宝跟前:“一个狗屎一样的推理是这样的:如果东海的水会干,我就是你老子。东海的水会干吗?不会。所以我只能是你娘。”大宝忍不住笑起来。唐缺解释道:“因为它的前提和中项任意,所以结论就难免是狗屎。”他从大宝手上又拿起一条雪白的丝巾,继续侃侃而谈:“一个周密的推理是这样的:(我开始卖弄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们不同的三段论。因为我突然想起王小波的《黄金时代》)天下只有赵无忌能随心所欲的控制骰子。这个人能。所以这个人就是赵无忌。但这个前提当然值得商榷。因为据我所知,焦七太爷就能。我们也不能排除,其他某个人也能。毕竟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所以我们只能大胆的假设,这个人就是赵无忌。然后我们就要谨慎小心的求证。那么我们是怎么求证的呢?”他突然抬高声音:“叫五嫂来!”二一个衣着又华丽,又俗气的女人应声进来。她叫五嫂。唐缺很有礼貌的问她:“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你的职业。”五嫂用眼角向无忌飞快的扫了一眼,然后向唐缺鞠躬,说道:“我今年四十六岁,三十七岁前一直是留春院里的姑娘。此后做了五年的妈妈。现在我已经从良,在这里做稳婆为生。”她说话轻快,无忌仍然听得出欢场腔调。唐缺微笑:“那你的经验想必丰富的很。”五嫂会意的笑道:“是的”。唐缺道:“现在告诉我们你的发现。”“是。”五嫂微微抬头,瞥了一眼无忌。低头道:“自从三姑奶奶一离开唐家堡,唐崇他们就把千千偷了出来。我已经仔细检查过,千千姑娘绝对没有被男人碰过。”无忌的手心已经在出汗。原来千千还是处女。原来四姐在说谎。但他当时还能怎么做?如果你是他,你会怎么做?唐缺假装皱眉:“你为什么这样肯定?”五嫂答道:“因为她和几天前我初查时一样,还是个处女。”唐缺笑了:“你的思维很有问题。她是处女,并不就能说明她没被男人碰过。”他似乎是不经意的看了看大宝。然后继续道:“因为做那种事不一定非要选那里。”五嫂道:“我不仅查了她的私处,而且连她的后------”她停下来,抬头看了一眼唐缺,用眼角扫了一下大宝,似乎有所顾忌。唐缺道:“你不用怕我敏感。这些事,每个成年人都懂的。不过我们已经明白你的意思。”他转向大宝:“既然千千姑娘的玫瑰和菊花都完整无缺,那能说明什么?”大宝回答道:“只能说明一点。他们根本是亲兄妹!”唐缺惋惜地摇摇头。“你的推理还是不够严密。所以结论未免武断。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对我有多重要?我们决不能冤枉他。”他擦擦汗,接着道:“你从前提推出的结论一定要唯一。这样才能确保判断正确。”他小心地把汗巾藏好,“千千没被碰过,还有其他可能。比如说,这个自称叫李玉堂的男人,其实不算是男人。他说不定是个太监或者废人。”他问老孔:“李玉堂是不是个没用的男人?”老孔笑得像个讨厌的老狐狸。“当然不是。他健壮的很。”唐缺追问:“你怎么会知道的?”老孔回答:“因为他不仅和小姑奶奶做过那种事,还和三姑奶奶也做过。那天三姑奶奶的叫床声简直连堡外方圆十里都能听见。”唐缺好像很感兴趣。“原来你这个人一点也不老实,总是爱听别人叫床。”老孔低声媚笑:“我只是照大倌在吩咐。”这个人分明是他早就安排好监视无忌的。唐缺叹息道:“孤证难凭。说不定三姑奶奶是在唱独角戏。也说不定是她在---”老孔肯定地道:“我绝不会听错。而且那天的床单已经染的不成样子。现在我还保管着。上边除了很大的湿渍之外,还有女人的落红。而他和千千姑娘睡后,床单和屋子里的每一块毛巾,都是干干净净的。我甚至还检查过垃圾桶里的草纸和洗脸盆里的水。”唐缺叹气:“想不到三姑奶奶还是处女。好福气呀好福气。”接着他又摇摇头,“但偏听则暗。人家说不定以为我们是在陷害他。”于是小婵出现了。连无忌都很吃惊。唐缺问小婵:“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你发现了什么?”小婵道:“那天我服侍三姑奶奶洗澡。发现她的手帕上有血和―――”唐缺不肯放过,追问道:“和什么”小婵的脸红了:“我――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。有点腥,有点黄。”唐缺满脸同情和惋惜:“可怜的孩子。连这也不知道。”他叹息,然后问大宝:“现在是不是可以推出唯一的结论了?”“是。这次就行了。”但唐缺愁眉苦脸,还是在摇头:“还是不行。我的推理还是不能算是无懈可击。因为有些男人和女人是喜欢吹箫的。说不定千千姑娘就吹的好箫。也许她已经把那东西吞下去了。”他摇着头,看起来很苦恼。所有人都在看着他。简直想分担他的苦恼。唐缺叹息着,说到:“那样千千不是处女也没什么关系,因为她用了其他方法让男人满足。”还没等大宝说话,他就又变得神情轻松起来,他变得好快。“幸好我还叫了唐聂和唐闻兄弟。让他们进来。”三唐聂和唐闻是唐缺的叔伯兄弟。虽然不是嫡系,但却一直是他的心腹。他们的武功并不特别高,但却有特别的长处。他们的耳朵比别人至少要大一倍。唐缺道:“告诉我你们兄弟的工作。”唐闻躬身道:“我们负责监听。”唐缺问:“用什么办法监听?”唐聂道:“这个人住的地方本就是特地打造的房间。因为他的四个床脚都是中空的铜管。和地下四根喇叭状的铜管相连。”唐缺问:“那你们监听到了什么没有?”唐闻道:“回大倌。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特殊的声音我们都做了笔录。”唐缺表示满意:“只要告诉我五月初一那天晚上的事。”“是”。说话的是唐聂。据说他有三只耳朵。第三只耳朵是他请高手匠人用白银打造的白银假耳。“申时目标带女人回来后,一直到寅时。他们没有任何动作。我们推测他们在用手指交谈。”唐缺道:“你肯定他们没做过任何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?”“我肯定。因为我们的装置极为灵敏,而且我们轮流监听,不可能漏过任何声音。。”他笑了笑:“尤其是女人的呻吟或男人的脏话。”他补充:“因为这些东西总是特别令人敏感。”唐闻接着道:“寅时两刻时,床突然摇动了几下。然后女人只说了三个字‘不要紧’”唐缺打断他:“‘不要紧’?,似乎是女人安慰他们无能的情人的。”“回大倌,考虑到他第二天和三姑奶奶的表现,这点绝对可以排除。因为他和三姑奶奶先后有三次,共两个时辰。”唐缺面带艳羡:“厉害。”唐聂道:“所以我们推测,目标可能是发生了梦遗。在梦遗中,他抱住千千姑娘动了几下。而且也许是隔着衣服。”唐闻补充:“一个成熟男人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。我就发生过。当时我身边恰巧是我表姐。所以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妻子。”他脸上露出了微笑。唐缺问无忌:“你还有没有什么可说的?”无忌笑了。如果你会运用,笑也可以是一种武器。它令你放松,令你的对手疑虑。“我佩服你们。你们简直就像看到了一样。”唐缺马上表现的很有兴趣的样子,对无忌道:“你终于承认了。”他接着长叹一声,似乎很失望。无忌冷笑: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怀疑我的?”“在曲平背叛之后。”“他当然可能已经死了,否则他会直接来指认我。”“不错。他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,就被你妹妹吓死了。”唐缺忽然叹口气:“我佩服你,真心实意的佩服你。事情到了现在,你还这样沉得住气。你究竟是什么做的?”无忌笑了:“因为我不担心。因为我知道你还不想杀我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因为我还有用。你需要我进行一个大计画。”他环顾四周:“这里的人是不是需要我帮你灭口?”唐缺瞧了无忌很久,道:“不用,这里的每一个人,都是我的心腹。当然除了你之外,我曾经希望你也是。”无忌道:“我还猜出你准备对付的是谁。”唐缺的眼睛眯了起来。慢慢道:“你们都退下。”除了大宝外,其他人都退了出去。唐缺看着无忌,淡淡的问:“谁?我要对付的是谁?”无忌道:“唐傲”。唐缺笑了。“你猜的对。对极了”。无忌问:“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安排我动手?”唐缺叹息:“唐傲这个人戒备心理很强。几乎没有办法从后面刺杀他。因为他极度自恋。走路总是看自己的影子。”无忌道:“但你一定还是有办法”。唐缺道:“明天就是五月初五,老祖宗就要庆贺她的寿辰。每年的这一天,她总会赏赐些东西给我们三兄弟。唐傲到时候一定会双手去接。”他强调:“没有人敢不用双手去接老祖宗的赐物。”无忌道:“所以那时就是我的机会。”唐缺道:“对极了。”无忌问:“但你怎么能肯定我不会勾结唐傲背叛你?”“你不敢。”唐缺微笑:“因为千千在我手里。”唐缺的声音现在在无忌听来,简直每个字都成刺激:“而且,唐傲不仅是你的死敌,还是你的情敌。”他笑得很欢畅。四室内。大宝问唐缺:“你说过这个人很危险。而且你也说过威胁敌人很危险。”“我说过”。“但你现在并没有杀了他,你还用千千威胁他。”“因为我只有这样做。”他眯起眼:“这样做也很有趣。”他注视一只睡在床上的波斯猫:“你看过猫捉老鼠没有?”“当然”。“它有时会在吃掉老鼠之前玩耍一番。”“你还是会杀了他?”“当然,他的剑一旦刺入唐傲的要害,我就会立刻杀了他。”他冷笑:“到那时候他还有什么价值?”五无忌不是老鼠。老鼠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动物之一,它们天生丑恶。最恐怖的是:它们繁殖能力惊人。它们和另一种最大的害虫十分相似,一样贪得无厌,一样繁殖能力惊人。他们贪婪的想让自己的后代布满每一寸土地。这种害虫,叫做人。自从人类称雄,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绿色消失,多少珍稀的物种灭绝,已经不知道多少鸟儿绝望的哀吟,多少动物被迫迁徙流亡。整个大地都堆满了他们制造的数不清的垃圾,整个天空都弥漫着他们制造的恶臭。但人除了破坏之外,还会建设。他们偶尔也会把沙漠变成绿洲,把不毛之地变成充满希望的家园。而且,他们是大自然内在精神和宇宙秩序的发现者和阐释者。他们判天地之美,析万物之理。展示宇宙的理性力量和生命之美。人除了毁灭之外,也还创造。我们有任何生命都不具有的独创性。自从人类开始创造,地球上就不再只是简单的花开花落,生命更替。太阳底下,每天都不停的发生新事。我们创作出足以令任何其他生命都迷惘,恐惧的一切。现在能让人类感到恐惧的力量,除了衰老和死亡之外,好像只有我们自己。但老鼠却完全没有建树,完全没有创造力。唯一会做的事情,就是偷窃和破坏。它们的生命里,也完全找不到美感。它们代表了生命的丑恶一面。幸好还有猫作为它们的天敌。(小说写于年底,我对老鼠的厌恶显然是因为它咬死了我家的许多小鸡。现在我更正一下,老鼠还是有用的,不然好多动物会饿死。)猫玩弄老鼠,只为了练习捕猎的能力。并不是什么玩弄和欺凌弱者。何况老鼠也不是弱者。对老鼠来说,这简直很仁慈。因为它们又获得一次机会。它们有机会逃走。这简直太公平了。公平得不再是公平。无忌不是老鼠。但他和老鼠的处境差不多。而且更糟糕。因为他面对的,不止是一只猫。不管他采取怎么样的行动,还是死路一条。无忌静静的站在莲池旁,痴痴地看着荷花。他不敢想他的身世之谜,甚至不敢想上官刃的死。因为他怕自己发疯。他只有故意忽略掉这些。但这是不是真的有效?怜怜是不是已经醒来?她是不是在哭泣?对着他父亲的尸身哭泣?一个人总是在哭泣中降生,又在亲人的哭泣中死去。她现在一定很需要人安慰。无论她有多坚强,现在也一定很脆弱。屋子里面灯火摇曳,似乎有两个人影。是谁在陪她?一个红衣女人慢慢的走到他身边。陪着他默默的站立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无忌终于问:“唐傲在里面?”一丈红轻轻的点了点头。唐傲当然会安慰她,保护她。于是在伫立了很久之后,无忌慢慢的转身,慢慢的离去。地狱一如果有烛火,你可以发现无忌的房间看起来很温馨,很浪漫。但即使屋子里亮如白昼,无忌还是会只觉得冷清,只觉得压抑。他在一团漆黑中大大的睁着眼睛,怔怔的想着他的心事。他根本整夜都无法入睡。但他明天却有太重要的事要做。可是他竟然无法睡着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突然看见在屋子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。他背对着无忌,又轻轻的向外边走了出去。他的背影,好像就是上官刃。无忌已经忘记他已经死了。于是就跟着他走出去。但这个人的背影,又突然很象是赵简。他走的越来越快,看来很快就会消失。无忌叫道:“父亲”。他想抱住父亲,痛哭一场,哭尽他心中的痛苦和压抑。但无论他怎样叫,那个人就是不理。他终于消失了。二在一片荒坟深处,无忌看见他自己正呆呆的站在那儿。漆黑的夜色,没有月,也没有星。但他看见他从未看见过的颜色,听见从未听过的声音。他还看见一个美丽男子。伟大,慈悲,遍身有大光辉。他似乎有大威权,大魔力。可以叱咤九天十地的妖魔,慈悲三界六道的一切人天鬼众。“魔王?”无忌知道,他一定看见了魔王。魔王突然发出怪异的长笑,有如银铃般的笑声,有如女人一样的笑声。这笑声振动心魄。无忌几乎就要停止心跳。他努力控制自己,免得自己昏厥:“你能不能告诉我,我的父亲在哪里?”魔王冷笑:“你指赵简,还是上官刃?”无忌这才突然想起,上官刃已经死了。他很痛苦。过了好久,他问:“他们在哪里?是不是在天上?”魔王在笑。无忌接着轻声道:“他们一定是在天堂,我听说过天堂。那里上下十方,都飘着美丽的曼陀罗花,有很多很多无法想象的声音和颜色---”他的心里,似乎充满向往,又似乎完全不是。魔王突然狂笑:“从来就没有天堂。只有地狱和游魂---”他冷笑:“你为什么不问问我,你明天会在哪里?”无忌痴痴的问:“我?”,“我会在哪里?”“地狱。”魔王的声音让他心悸。“你明天就会在地狱。”地狱,数不尽的剑树和刀山,鼎沸的油锅,嚎叫的恶鬼,熬受酷刑的灵魂痛楚永远鲜明,发出永远凄厉的哀嚎。还有碧色的烈焰。永不停息的烈焰。还有血色的冰川,上边冻云弥漫。三“地狱?”无忌的声音虚弱得就象是他现在的人。他问魔王:“地狱在哪儿?是不是在地下?在九泉之下?”“地狱不在青天之内,也不在大地之下。”魔王的每一个字,都似乎在九天十地回荡。无忌默默的重复。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,好遥远。魔王的声音回荡在天宇:“那里没有青天,也没有大地。只有风和雾,寒冰和烈焰-----”他俯视无忌:“地狱十二重,你就在第七重。”“第七重?”无忌迟迟的回应。就好象声音是另一个人发出的。“因为你的心里,除了欺伪之外,还有仇恨。”“仇恨?”无忌如果能听到自己的声音,就会发现自己的声音很遥远。“对宿敌的仇恨,对生命无常的仇恨,对人间的仇恨。对神和鬼的仇恨。对自己的仇恨。”魔王叹息:“你的仇恨,已经很深。”他的手指一点,于是无忌就看见了地狱。没有头上的青天,没有脚下的大地,只有风和雾,寒冰和烈焰。碧色的风,碧色的雾,碧色的火焰。息息变幻,永不停息。“为什么这火焰从不熄灭?”“因为她们是死去的火。”魔王解释:“所以她们永不熄灭,而且更加灼热,更加炽烈。”无忌感到火的刺痛和煎熬。九天十地的妖魔。各式各样的妖魔。他们有的半人半兽,有的非人非兽,有的形状是人,却不是人,有的形状是兽,却偏偏有一颗人心。风中,雾中,烈火中,寒冰中,没有一处地方不看见这些妖魔。魔王狞笑:“你很快就属于这里。”无忌冷笑:“你为什么不去死?不去下地狱?”他的剑突然刺入魔王的心脏。魔王低头看自己的心脏。他的心脏仍然跳动有声,流出碧绿色的血。然后他突然抬头大笑,笑声又如同银铃。足以撕裂天宇,摧毁一切生命的笑声。无忌从头到脚,每一条神经和肌肉都已经麻痹,他的心脏也在麻痹和瘫痪。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。他就要失去知觉。突然之间,魔王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一个冷酷,骄傲的人。是唐傲!他也发出勾魂摄魄的笑声,然后他的剑就刺进无忌的胸口。无忌想躲避,但无论他怎么努力,就是一动也无法动。青色的“春雨”刺入他的胸膛,就像春夜的细雨一样冰凉。无忌不停的告诉自己,这一定是梦魇。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醒过来。但他的心脏似乎就要停顿。剑已经越刺越深,他就要无法呼吸。他绝望,愤怒。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,但他就是一动也动不了。就在这一刻,他突然睁开了眼睛。果然是一场噩梦。他的剑正压在他的心脏部位。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内衣。第九章决战燕子楼一五月初五。上上大吉,诸事皆宜。这一天的干支是甲辰。这一天不仅是端阳节日,还是老祖宗的寿辰。所以唐家一早就喜气洋洋。他们的朱漆大门已经粉刷一新。不管曾经发生或将要发生什么事情,都不能影响节日的气氛。无忌在看着怜怜。怜怜全身缟素,说不出的美丽,也说不出的哀愁。她的泪已干。她从雪白修长的脖子上摘下一条玉石项鍊,温柔的挂在无忌的脖颈上。“这上边刻的是观音。希望她带给你平安。”无忌道:“一丈红她们一直在?”“她们昨晚就来了。”“唐傲让他们来保护你?”“是。”怜怜又道:“唐傲昨晚来过。”无忌道:“那我就不必担心你的安全了。”他现在只需要担心千千,大风堂的命运。当然还有他自己的生死。但他的压力总算能减轻一点。怜怜道:“唐傲也是人,是人就会有弱点,可是,我不能告诉你。”她很无奈,但很坚定:“就算我知道他要杀了你,我也不能告诉你。因为他毕竟对我很好。”无忌道:“我明白。”怜怜道:“要对付唐家,对付唐傲,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。”无忌道:“我知道。”怜怜踮起脚尖,轻轻亲亲他的额头:“可是我对你的心意,你一定也清楚。”无忌道:“我清楚。”怜怜轻声道:“那么你去吧。”花园里居然有很多艺人在表演。有马术,还有魔术。还有人在刚搭建好的松木戏台上唱戏。最吸引无忌的,是“变脸”。一个艺人脸上好像有无穷张脸谱。每一次回头,都会换一副面目。却不知道他真正的脸是什么样子。别人岂非也一样?有的人随时都会变成另一张面孔,他们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箱子,里边好像有数不清的面具。面具也有很多种。有形的,无形的,真实的,虚伪的------有的人一辈子都戴着面具,直到死也不肯摘下。因为如果你不戴面具,你就活不下去。如果大家都不戴面具,世界上的事情是不是就会简单得多?但你真的期待那样的事情发生?如果大家都摘下面具,那我打赌这世界一定充满了丑陋和疯狂。只要你稍微想象一下,就可以想象出那样的世界有多么令人恐怖。所以,也许还是有面具的好。二燕子楼苍翠的古树,娴雅的小楼。无忌仰望。十二重楼,不知道老祖宗在哪一层,也不知道他会葬身在哪一层。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:“老祖宗在第七层。”唐傲。只有他的声音如此骄傲,如此特别。唐傲一身青衣,容颜如玉。这个人永远都很优雅,却又全身充满攻击性。无忌实在奇怪,一个人怎么会把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融为一体。他正冷冷的看着无忌:“她今年七十岁,所以在第七层。”无忌笑道:“看来她想活到一百二十岁。”唐傲不答:“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和我说?”无忌静静的盯着唐傲很久。唐傲的眼神冷漠但真诚。无忌几乎想告诉他唐缺的全盘计划。但他没有。他的计划是先杀唐傲,再杀唐缺。因为唐傲的武功更高。唐缺利用他的同时,他也在利用唐缺。这就是江湖。江湖就免不了龙争虎斗,免不了尔虞我诈。所以他淡淡的道:“没有。我没有事情要和你说。”唐傲默默转身上楼。无忌仰望天空。日月双悬。只是一个明亮,一个黯淡。看不见星。并不是因为星光不存在,而是因为他们的光辉被太阳遮盖。你看不到的东西,并不一定不存在。在这表面似乎满溢节日气氛的端午,不知道已经掩藏了多少祸患,多少杀机。三重楼十二,层层都布满了杀机。如此森严的守卫,足以令任何怀有异心的人都望而却步。但无忌显得镇定而安详。两个人默默的向上走。第六重楼。唐傲停下脚步。“我们只能在这一层。没有她的吩咐,任何人都不能见她。”无忌马上数出:一共五十三个人。或老或少,有男有女。但无忌一眼就可以看出,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身怀高深的武功。很多人的腰部仍然革囊突起。大厅里花团锦簇。席上已经摆满了苹果,桃子,石榴和各色山珍海味。当然还有美酒。唐缺又在吃东西。他一边含糊地招呼无忌过去,一边把一块熏鸡往嘴里塞。“现在虽然没有开席,但我已经饿了,所以要先打个底儿。”一只熏鸡当然只够他打个底。无忌道:“今天是端午,你为什么不吃粽子应节日?”唐缺道:“我只有在每年的冬至以后,才会吃糯米食物。不管是甜粽子,咸粽子,还是五味俱全的粽子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因为只有在冬至以后,井水才会变甜。糯米糕点才更粘,更香甜”无忌看了看桌子:“你为什么不先吃鸡翅和鸡脖子?”唐缺叹道:“你不记得我教过你,好吃的东西要留在后边吃了?”无忌笑道:“我记得,但我的吃法却不同。”无忌把一只鸡翅拿起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。他需要体力。唐缺看起来很心痛。他赶紧把剩下的一只鸡翅和脖子都拿在手里。无忌笑道:“现在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先吃好的了?”唐缺叹道:“唉,看来好吃的东西还是要先放进自己的肚子里才安全。”无忌道:“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,总是越吃越觉得不如先前好吃。所以就要把好东西放在前边,这样你才能体验到最好的味道。他咬了一口,继续道:“而且先吃的精华更容易被消化。”他补充:“最关键的是,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再吃下去。”唐缺笑了:“所以趁能吃,一定要吃最好的。”他小声道:“因为你随时可能死。”无忌道:“不错。”突然有人高声宣布:“老祖宗叫唐傲唐缺上去。”他又加上一句:“还有李玉堂”。其他人都有些惊讶。但无忌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惊讶。第七重楼。无忌一进来,就看到一个久违的人。这个人似乎有些痴呆,木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。唐玉。这样的日子,当然也不能让他缺席。帘幕低垂,老祖宗的声音衰弱中带着愉快。“今天是我的好日子。我很高兴。我希望你们几个好孩子也能玩的高兴。”她吩咐道:“赐茶”。一个衣着光鲜的垂髫童子正端着茶水。唐傲是长子嫡孙,唐家这一代以他为首。按照惯例,他总是排在第一个。所以他首先来到近前领茶。无忌距离他已经很近。他的手已经可以随时拔剑。他知道今天他必死无疑。但即使注定死亡,他也还是可以选择怎样去死。他要为大风堂除去两个心腹大患。唐傲和唐缺。他们两个的位置和可能会采取的动作,他都已经精心的计算过。每一种可能他都已经想到。他必须一击即中,绝不能有任何失误。因为他知道唐傲有多可怕,唐缺有多可怕。但也许他只能杀死一个。而且这可能很大。那么他该选择的是唐傲还是唐缺?也许他应该选择唐缺。因为唐傲太狂傲。狂傲的人,总是有所不为。而唐缺却无所顾忌,不择手段。所以唐缺更危险。但对大风堂来说,也许唐傲更有威胁。因为他的魅力,他的剑法。他是唐家这一代的核心,是蜀中唐门的光荣和希望。所以他更应该选择唐傲。虽然他知道自己远非唐傲的敌手,但至少,他敢尝试。现在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,每一条神经都在紧张的思考,都在蓄积力量。一旦发作,必然如同奔雷闪电。他已经打算先牺牲掉一只手,甚至整个手臂。他当然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唐家堡。即使他杀了唐傲和唐缺,也不可能下到第六层。那里数不清的高手,数不清的暗器。除非他真的变成一只燕子,从视窗飞出去。不管怎样,至少也要拼个同归于尽。他不后悔这样的选择。这样至少他死的才有价值,他父亲和上官刃才不会白白牺牲。他会死,千千也会死。怜怜也会为他殉情。但人谁不死?能和宿敌鱼死网破,未尝不是一件快事。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。不是人人都可以这样主动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。无忌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冲动。死亡的冲动。死亡,也是人的本能。除了生本能,性本能之外,最强烈的,就是死本能。所以他马上就会拔剑。伏尸三人,流血五步。唐傲走上前,无忌的手也在悄悄的移动。但唐傲却未接茶。他的手拔的是剑。谁也想不到他拔剑的速度如此之快。只见剑光一闪。帐幕里一个人哼了一声,倒地滚了出来。空气似乎冻结。他居然杀了老祖宗!但无忌早已猜出,里边那个人不是老祖宗。他早已经想到一个人。一个有着蓝色眼睛和牛奶皮肤的女人。蜜姬。果然是蜜姬。唐傲对唐缺冷笑:“你如果束手就擒,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。”唐缺不是引颈待戮的人。他脑中已经飞快的排除了所有可能出卖他的人。只剩下无忌和大宝。唐傲问:“你是不是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的阴谋的?”唐缺道:“我已经知道是谁出卖了我。”他淡淡道:“大宝。一定是大宝”唐傲道:“你不用感到意外,因为他本来就是我派去的卧底。”他冷笑:“你不仅亏空公款,还勾结外人劫掠唐家的银货,然后坐地分赃。我们早已经怀疑你。只是苦无罪证而已。”唐缺道:“可是你即使派了大宝潜伏在我身边,也还是一无所获,对不对?”他露出狡猾的笑。唐傲道:“我佩服你。”唐缺得意“老祖宗已死,她当然不会再治我的罪。”唐傲道:“老祖宗现在在哪里?”“就在唐家最深的地窖里。”唐缺笑得很得意:“所以如果今天我杀了你,长老院仍然没办法定我的罪。我们的老子只剩下我这一个聪明儿子,当然也不会把我赶出唐家。所以我还是会继续逍遥快活的过日子。”唐傲冷笑:“你妄想杀了我?”唐缺慢慢的拔出他的剑。这是无忌第一次看见他的剑。也是唐傲第一次看见。他的剑是软剑。就缠在他的腰上。他有河马一样的腰围,所以剑也就很长。四尺二寸的软剑,迎风一抖,犹如毒蛇吐芯。说不出的阴森。他的剑还有一个大大的缺口。唐缺道:“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在你身边用剑?”他解释:“因为我要你低估我。其实我的剑法未必逊色于你。”他冷笑道:“你知道不知道金老大,胡矮子,病大夫他们哪儿去了?”唐傲和无忌都知道他会怎么回答。于是就听到了唐缺的自问自答:“他们已经被我杀了。而且我用的不是暗器,是我的剑。”无忌动容。金老大他们三个已经算是江湖上一顶一的高手。想不到会死在唐缺的剑下。唐缺的剑已经挥出。无忌从未想到他的剑如此之快。他不禁暗暗庆幸,以前幸而未向唐缺出手。否则他此刻早已经做了唐缺的剑下之鬼。但更令他惊悚的是,唐傲的剑更快。无忌本想趁此机会出手。可惜他根本没有机会。越是高手决斗,时间越短,招式越少。街头的流氓和地痞能把架打得像过年一样热闹。但他们不堪一击。无忌只看到唐傲漫不经心的一划,唐缺已经伏在桌子上,他的胸口在向外流血。他还在笑。这个时候他还在笑。“我每天练剑三个时辰,可惜还是敌不过你。”他虽然没有低估自己,却还是低估了唐傲。他向无忌看了一眼。眼中似乎蕴含一丝阴险的笑意。无忌以为他要拆穿自己。但唐缺没有。他要给唐傲留下一根针!他要在死后仍能让对手面临危险和威胁。他还做了一件让无忌和唐傲很惊讶的事。他艰难的拿起桌子上的一块蛋烘糕,放进了嘴里。接着慢慢闭上眼睛,慢慢的咀嚼了一下。然后就滑倒在地上。这个人直到死,也不忘记享受美食。唐傲的秘密一唐傲冷冷道:“一个人无论多阴险狡诈,总会被诚实的人识破。”他看着无忌,他的眼睛也似乎有针!“因为一个诚实无欺的人,心智就如同一面明镜。无论妍媸美丑,真假善恶,都无所遁形。”他冷笑:“镜子又何曾欺瞒?但他照见一切虚假和丑恶。”他说的似乎是唐缺,又似乎是在说无忌。02—长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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